11月 04, 2015

看片小記 怒火邊界 (Sicario, 2015)

(這西文版的電影海報相當能傳達墨西哥幫派刺青的視覺風格)
電影一開始先打上字幕,介紹原文片名Sicario這單字,其歷史遠追希臘羅馬時期,在今日的墨西哥則意指意義相近的殺手。字幕結束,接著出現的畫面是亞利桑納州陽光荒漠裡零星錯落的住宅,而一支全副武裝的聯邦調查局隊伍正逼近一座民宅。緊接而來的,是令觀眾屏息緊繃、驚心動魄的攻堅行動:衝入民宅的探員,只遇到無甚威脅的抵抗;但真正駭人的是他們偶然發現、封在牆內隔板間一具具發臭的屍體。接著,在兩位警察試圖撬開通往地下室的鎖時,引爆了一枚炸彈。於是真正的行動開始了,中情局介入這場原來由聯邦調查局主導、如今卻成為追緝染指毒品、暗殺、炸彈攻擊的墨西哥幫派首腦的跨國行動。而新加入卻空降為主導成員、同時卻充滿神秘感的兩名男子,讓原來身處行動核心的探員凱特,頓時深陷重重迷霧,她開始懷疑這場行動的正當性與真正目標,也開始納悶自己在這場行動中的角色。

參加今年坎城影展競賽的《怒火邊界》是原創故事,或許有些事實基礎,但並不是改編自真實事件。有關橫跨美墨邊界或美國與中南美洲的毒品、綁架、暗殺等暴力犯罪的電影,好萊塢像是繳課堂作業,幾乎每一兩年都會有新作問世。而著眼點各有不同,類型、焦點都很多元,或是黑幫輓歌如《疤面煞星》(Scarface, 1983),或是人性掙扎如《天人交戰》(Traffic, 2000),也有講美方貪污的動作爽片《2槍斃命》(2 Guns, 2013)。本片試圖在這族類繁多的題材上注入新意,試圖從美方反制性質的執法行動中,探討新型態的犯罪以及執法正義的問題。電影才走不到一半,中情局探員麥特已經對凱特直言,這是新的時代,強調教科書式的執法正義已不適用,必須主動出擊、必要時甚至需要挑釁犯罪集團,才能引得對方自亂陣腳,才能有效打擊犯罪。說穿了是無所不用其極、能瓦解對方為上;所謂的善惡對錯等道德命題實為次要,真正重要的是欺敵退敵,而執法者唯一的正當性,僅剩下他是執法者、他是合法武力/暴力。

整部《怒火邊界》有高度寫實的基調,有趣的是它推動故事的影像策略,卻有高度的風格化色彩。整整兩小時的篇幅裡並沒有太多的情節發生,而是將故事裡兩三天的行動,簡潔地切分為四、五個大段落,並將故事緊緊圍繞著凱特、中情局探員麥特、與共同參與行動的神秘客亞歷山大三人進行。但故事的簡潔並不代表簡單易懂,反而裹著重重陰謀,整部電影的故事推動佈滿陣陣迷霧,一直到了後半段,我們仍如凱特一樣,不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。現在究竟在抓誰?這場行動是緝毒、追查炸彈客、還是幫派首腦?這場行動究竟是誰在主導?而亞歷山大究竟是敵是友?於是我們恍然大悟:本片看似採用第三人稱的旁觀敘事,但我們遠遠不是被放在全知的觀點位置,而正是與凱特一般,隨著行動進展苦苦推敲,困惑而忐忑。觀看《怒火邊界》的經驗正如凱特參與行動的過程一樣,身歷其境地體驗那令人費解卻又喘不過氣、並且不寒而慄的追兇行動。

而本片另有一位演員,為高度風格化又極有壓迫感的故事加分不少。冰島配樂師Jóhann Jóhannsson所編寫帶有極簡風格的配樂,從一開始就像緊緊壓著天際的低壓風暴,簡單的音符卻有排山倒海的壓迫感,讓已相當緊繃的電影讓人更加難以喘息。本片配樂的「戲份」與高張力的戲劇效果,絕不亞於Benicio Del Toro飾演的神秘探員亞歷山大。而電影到了最後半小時,故事重心全面導向亞歷山大時,身為觀眾的我們才終於隨之擺向全知觀點,清楚看到故事藉此折射出的凱特等調查局探員的無力感與茫然:其實從頭到尾,凱特都是無能為力的。她遠遠不是《沈默的羔羊》(The Silence of the Lambs, 1991)中初出茅廬的女英雄史塔琳探員;凱特根本無法獨自與真正的罪犯周旋,也無法謹守教戰法則並完成她眼中的正義。她只是一顆棋子,在這遠遠強大過她力所能及的社會洪流中,被推來盪去。

本片導演Denis Villeneuve在2010年推出《烈火焚身》(Incendies)在影展大放異彩後,我就沒特別追蹤他近年的作品。相隔五年後再看Villeneuve的作品,張力依然、緊繃更甚。他選到了一個好題材,並以他獨特的方式將此題材發揮得精彩絕倫。IMDB上引述道,Villeneuve自承《怒火邊界》是一首黑暗的詩。我認為這說法相當貼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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